移民人權:族群與多元文化的觀點

Human Rights for Immigrants: Ethnicity and Multiculturalism

首頁教學成果學生作品集錦家偉宛茹雯妤珮臻翊茹晴芳

 

[備註:學生名字皆以匿名方式處理]

晴芳的族群經驗與族群認同

前言

        當我在寫自己的族群經驗與認同時,腦袋裡馬上浮現的是自己從小曾經被質疑的外省/本省人身份,以及走到哪裡(除了家鄉台中之外)都會被問到的「台中腔」,最後就是跟原住民相處的經驗,前者對我來說是關於同是漢人(還是華人?!)之間的族群切割經驗,後者則是相對於一個異文化的族群優勢位置所發展出來的認同與經驗。

        在課堂上的討論多聚焦在處理大家對於本省與外省族群間複雜的政治、社會關係,也讓我更深入的去思考童年到現在許多關於省籍關係的經驗,以及背後存在的結構性因素(如政治)。因此本篇文章將專注處理省籍關係的意識型態與社會氛圍是如何形塑出現在這個「我」,以及我如何看待這個被建構出來的族群經驗與認同。

你是本省人還是外省人?

        印象中,第一次意識到人是有「本省」、「外省」之分大約是在國小的時候,某天鄰居媽媽問我:「你的爸爸媽媽是本省人還是外省人?!」,我其實不知道什麼是本省人和外省人,回家問媽媽得到了「我們都是本省人」的答案,就這麼回答了鄰居媽媽,後來我問媽媽什麼是本省人、什麼是外省人,媽媽說:「本省人就是台灣人阿,外省人就是從大陸過來的,像你的二姑丈就是外省人。」因為我的二姑丈是個湖北腔很重的外省軍人,於是小小腦袋中分本省、外省人的方式就自動成了「講聽不懂的『大陸話』就是外省人,講國語的就是本省/台灣人」。我想,很有可能是因為爸爸當時是職業軍人,在那個年代許多人對職業軍人的印象多是外省老士官長,於是爸爸的軍人身份就成了別人臆測我們家是本省還是外省家庭的指標了。

        後來,媽媽跟我說問我問題的鄰居媽媽是「客家人」,我才知道原來常常從她們家傳出來、我聽不懂的話叫做「客家話」,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同樣都聽不懂但我從來都沒有把客家話跟大陸話劃上等號。更長大一些,鄰居媽媽又問我:「你會不會說台語?」我說我會聽,但不太會說,因為爸爸媽媽都跟我講國語,不過他們之間常會用台語對話,鄰居媽媽又說了:「你是台灣人耶,怎麼不會說台語?!你這樣是『外省仔』(台語)喔!」這時我又知道了:台灣人不是要說國語,是要說台語,而且要說的好,外省人才是說國語(還有大陸話)的。可惜,我的台語到現在還是說不好,按照鄰居媽媽的標準,我大概稱不上「及格」的本省/台灣人吧!?

你是哪裡人?

        高中畢業離開台中到台北念大學,不止一次在開口說話不久就被問:「你是台中人吼?!」我很好奇他們怎麼知道的,答案永遠都是:「因為你講話有台中腔阿,很明顯!」雖然這個我始終聽不出來的「台中腔」一直都是我被辨別出來是台中人的主因,但對於什麼是「台中腔」、「台中腔」又特別在哪裡,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很疑惑;大學畢業後,到了大多數人都習慣說台語的高雄念研究所,也不只一次因為台語不「輪轉」(流利)馬上被當地人聽出來:「你不是南部人吼?」甚至被高雄的同學指正過我的台語說「錯」[1]了。就這樣,我成了一個在台北說國語被台北人笑,在高雄或跟高雄人說台語也被笑的「台中人」了。

你是不是「愛台灣」的台灣人?

        在台灣,一旦碰到了選舉,除了本省外省之分再度被拿出來炒作之外,最常聽到的就是把台灣人民又分成了「愛台灣」跟「不愛台灣」兩個族群,在政客與媒體的操弄之下,我對於愛台灣的理解就是要說台語、要對台灣這塊土地有認同感、要學台灣史地、「只」能有(是)台灣國籍,反之,那些有不愛台灣之嫌的政治人物們,就是不會說台語、家人移民或在國外唸書(對台灣土地沒有認同感),更甚者是持有綠卡、雙重國籍等等。像我這種台語說不好的台灣人就曾經被激情、所謂熱愛台灣的人當面質疑:「你這樣根本就不是愛台灣」。

        之前的台灣社會正在為「總統的媳婦到底會不會返國生產」鬧的沸沸揚揚,當國籍問題牽扯上了政治紛爭,原本只是單純的赴美生產就成了眾矢之的,因為這關乎到第一家庭的面子、所謂台灣人的認同,以及到底「愛不愛台灣」的標準。於是,台灣人民的認同被分的越來越細、越來越對立,也越來越複雜了。

語言作為一個認同標準

        三次關於我如何區分/被區分是什麼人/不是什麼人的經驗,「語言」在其中都是重要的分類標準:說大陸話的是外省人,說國語的才是本省人;到後來是說台語的才算台灣人;最後,是要說得好才稱的上是愛台灣的台灣人。族群的界線不是透過膚色、種族建立起來的,而是透過語言的差異,將彼此劃開且對立起來。

        在台灣的脈絡下,隱藏在語言背後的權力結構是政治力量。民國三十八年國民政府遷台後,多數的政治資源就掌握在所謂的「外省人」身上,從規定各級學校學生都不得講台語,違者受罰開始,來自中國大陸的「官方語言」搖身一變成了「國語」,我雖然沒跟上那個說台語/原住民語就要受罰的年代,但從小開始的校園環境都是講「國」語,學的、念的都是「國」字,在沒有意識到這是背後有個「國家」機器在運作控制之前,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所學的「國語」是一個普世通用的名稱,只要出去跟人家說「我是說國語的」,人家就會知道我是台灣人。現在想想,這樣的天真不免可笑,因為這完全是站在一個自大的族群中心主義去看待我周遭的世界,當時的我應該很難想像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國語」吧!

        而在小小的台灣,北、中、南、東又有不同的語言使用習慣,在未仔細思考之前,總是很籠統的將北部(其實也只有台北)視為一個比較國際化、「進步」的城市,而相較於台北的高雄,則是一個比較草根、比較「台(因為他們都講台語)」,簡單來說就是比較「ㄙㄨㄥ ˊ」的地方,雖不至於把高雄說成「鄉下」,但也在不知不覺中將台北看成自己嚮往的城市,高雄則是敬謝不敏。於是,對我這個台中人來說「北上」成了一種進步的象徵,「南下」則被我看成是聯考失利(考不上台北的學校)的代表,我也已經同時將說國語為主的台北和說台語的高雄做了一個區隔,而這個區隔是有階序、優劣等級的,標準同樣是「語言」--國語=進步;台語=落後。

         不過,其中的階序關係因為2000年總統大選政黨輪替成功後更加複雜,當時一陣「本土意識」抬頭,教科書開始要教「鄉土教育」、台灣史地的研究成了熱烈的討論、二二八事件受難者的平反等等,這一波的「本土化風潮」讓我重新思考自己的族群認同:曾經我以自己是個國語說得好的台灣人為榮,因為我是在地人,但是我的國語說的很「標準」,一點都沒有「台灣國語」,而這樣的驕傲現在想來是我一方面認同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本省人、而不是歷史課本上寫的遷台國民政府,一方面我又接受了國民政府設定的語言標準,並且努力看齊,就這樣我在自己排的族群階序中,是優於不會說國語的台灣人,以及會說國語但不是台灣人的外省人,只因為我符合了兩個族群的標準;但是在政黨輪替之後的台灣社會,我的階序位置卻明顯的落了一級我輸給了不會說國語只會說台語的台灣人,因為台語成了主流、擁有政治資源、被推崇的語言,國語的優勢大不如前,但又因為我擁有的是在兩個族群之間都通用的語言能力(國台語雙聲帶),雖然台語不太會說,但顯然還是「優」於不會說台語的外省人。

        最後,更清楚的是,除了說國語、台語的人之外,在台灣使用其他語言的族群,例如客家人、原住民、外籍移工等並未被我放入自己的族群階序當中排列,這又再次印證了自己身為台灣人的族群中心主義思考邏輯了。

那麼,我到底是什麼人?

        過去,我一直對祖父母墓碑上篆刻的祖籍耿耿於懷,因為上面刻的不是我熟知的台灣地名,而是福建省的某個縣,這樣說來,我不也是個外省人嗎?!後來同學們在課堂上的討論解決了我的疑惑,原來台灣目前所指稱的外省人說的是民國三十八年後隨國民政府遷徙來台、也可以是先前接收日治台灣後來引起二二八事件紛爭的那批人。不然,按照我的邏輯,全台灣稱的上是台灣人的大概只有台灣各族的原住民吧!

        但這一個困惑,也同時讓我思考本省外省對立二分的政治論述對我這樣一個沒有經歷過二二八事件、沒有因為說台語被罰錢的「台灣人」而言,到底有什麼樣的認同意義?從我的經驗上看來,我似乎把歷史事件與個人經驗作了切割,而以自己的經驗去建構出不同於主流論述的本外省之分和認同,不過這個建構同時也受到了政治資源與社會氛圍的交織影響,於是就形塑長出現在這個我。

        如果,現在要問我:「那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會覺得這不是一個可以簡單回答的答案,因為要視我身處的環境以及當下的對話脈絡,才能決定要以哪一個認同身份作為一個有反思性與批判性的回答。對我來說,族群經驗形塑了我的族群認同,但這個族群認同跟經驗一樣,是複雜、多元且流動的,重要的是,我是否能夠敏銳覺察到自己是有意識的選擇了哪一個族群身份認同,其背後隱微的權力結構是如何運作導致我做了這個選擇,以及這個認同是否在不自覺中成了矮化他人、提昇自己的藉口,這樣的族群身份才會是有意義的。


[1] 我特地用「」是因為我想呈現那個「錯」其實是用他們(高雄)的標準在看我(台中)的用法,所以那次被指正的經驗感受一直不太好。

 

 

本計畫由教育部 「新移民與多元文化計畫」顧問室支持   

Program iSCD Office is supported by MOE. 

高雄醫學大學性別研究所 copyright © 2007 all rights reserved.  

如有任何問題請與網站管理員聯絡。